不知过了多久，周正语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，再次看向妹妹周璃。
她已经不再流泪，整个人倒在沙发上，似乎是睡着了，脸上满是泪渍。
周正语就这么看着妹妹神色萎靡的妹妹，本来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是一阵伤感……原本的妹妹，几乎从没有这么难过，嘴边总是挂着笑，一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就会跑到自己身边缠着自己，非得等自己听完了才肯罢休……
周正语轻轻上前，双手从妹妹的后背和腿窝穿过，慢慢用力把她横着抱起。期间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，生怕惊醒了妹妹。
就让她休息一会吧，一直难过，恐怕会伤了身体……抱着这个想法，周正语将妹妹轻轻放到卧室的床上，替她脱下鞋子，用薄被盖住，随后拉上窗帘，退出了房间。
背靠着房门席地而坐，周正语觉得自己浑身使不上力，心里更是疲惫不堪。妹妹的病，真的要放弃吗？如果就这么放弃，那她一辈子将再也见不到光明，只能在虚无里摸索……不可以！
周正语深吸一口气，狠狠抓了抓头发，周正语想到，如果妹妹一辈子这样，可想而知，她将是多么无助，一旦自己有什么闪失，又有谁会全心全意照顾她，保证不让她受到伤害呢。
如果连我也放弃了，那就没人能帮到妹妹了……至少，这次不行。
攥着劲头，周正语猛地起身，开始为妹妹准备晚饭。这个时候妹妹可以颓废，可以绝望，但自己绝对不行。
甜味可以让人感到幸福。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，但总归一个味道甜美的点心不会让人心情变差。抱着这个想法，周正语在煮好粥切好菜之后就下楼骑上自行车前往蛋糕店。
妹妹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家的奶油小蛋糕和芝士卷。每次零花钱用完了就会偷偷让自己买给她吃。尽管知道多吃甜点对身体没好处，但每次周正语都架不住妹妹的央求。
等他回到了家，屋里已经一片昏暗，在锅里保温的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溢了满屋。
放好了买的一大袋糕点，周正语不敢稍歇一会，怕等会粥凉了就不好喝了，抓紧时间开火热锅。锅热倒入清油，下入刚刚腌制的鸡肉块，随后翻炒，按次序下入其余配料，不过几分钟，香气四溢的宫保鸡丁就出锅了。
新鲜的嫩鸡肉和黄瓜萝卜丁都裹着薄薄一层调制的酱汁，夹起一块胡萝卜，汁水缓缓滴落，鲜艳的红色和沁人心脾的香味都符合周正语心里的预期，放到嘴中酸甜微辣，刺激味蕾分泌更多口水。
推开卧室的房门，周正语发现妹妹胳膊轻轻动了一下，明白她已经醒了，随即走到床边轻声叫着：“栗子，起床吃饭了。”
周正语明白自己这么叫是叫不起来她的，可还是继续说着：“再伤心也要吃饭不是么，忙活了一下午了，饿了吧？”
正当不抱什么希望的周正语准备再出去等会，周璃已经掀开了被子，慢慢伸腿穿鞋下了床。
看着妹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，周正语不由得安心下来，轻笑着说：“我给你买了教育局对面那家蛋糕店的蛋糕，好久都没吃过了吧，今天想吃多少吃多少。”
周璃没什么反应，只是依旧慢慢摸索到洗手间洗了手，坐上了餐桌旁的椅子。
周正语立即打开包装，给妹妹递过去一个奶油小蛋糕，说道：“栗子，尝尝味道和以前一样不？”
周璃没什么表情地接过蛋糕，张嘴咬了一大口，把整个侧脸都憋鼓了起来。只是胡乱嚼了几下就吞进肚子里，接着再咬……
“慢点吃，小心噎着。”周正语把温度正好的瘦肉粥盛进碗里，放到了妹妹的面前：“皮蛋瘦肉粥，我把皮蛋都挑出来了。”
“宫保鸡丁在这儿。
这是他们家的新款芝士卷。
这是刚出锅的蛋挞。”周正语一样一样把买来的糕点摆到桌子上，怕妹妹吃腻还特意买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汤。
就这么看着妹妹一点一点吃下各种糕点，终于用勺子吃了一口宫保鸡丁，周正语忍不住开口问道：“怎么样栗子，好吃吗，我吃了一口觉得比我以前炒的还好吃。”
周璃只是轻轻点了点头，周正语就觉得自己嘴角抑制不住上翘。
就这么看着妹妹慢慢吃着，周正语也不觉得无聊，直到她擦了擦嘴，起身返回卧室。
这时候周正语才感到肚子一阵绞痛，今天中午到晚上跑动跑西，水都没喝一口，现在终于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。
赶紧给自己盛了一碗粥，就着半凉的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。
砰。砰。砰。
妹妹的屋里不断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。周正语被这声音吓得魂都没了，撂下碗冲向周璃的房间。
等到他跑到房门口，却看到周璃不断在书架上抽拔，好像在发泄心中的怒气一样，她将一本本书，厚的薄的，红的绿的，大的小的，都一视同仁狠狠砸在地上。砰砰作响的声音让周正语的心也乱了起来。
周正语上前握住妹妹两个手腕，稍微用力就制止了妹妹奋力挣扎双手的行动：“栗子？怎么了，为什么要摔……”
“你把这些都卖废纸吧，我不需要了。”周璃说这话的时候，浑身都在发抖，胸前不断起伏，好像每个字都怀着愤恨。
周正语鼻头突然一阵酸意。这些书都是之前栗子最喜欢的，有的是自己攒钱买的，有的是自己和爸妈送给她的礼物……本来打算等妹妹好了之后就可以继续看的，所以从家里搬到租住的房子。
突然，周正语眼中闪过一点红色，他放松妹妹的手，发现不知什么时候，她的右手胳膊上多了一道血印，正丝丝往外渗着血珠。
肯定是刚刚扔书的时候剐蹭到了书架的棱角……
周正语顾不得其他，只是语气急促道：“栗子，你胳膊破了，等我去拿碘酒。”
他跑到客厅，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碘酒和一把棉签就跑到了卧室。此时妹妹已经坐在了床边，安静地不像刚刚闹过了一场。
和妹妹并肩坐下，周正语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，撕开棉签的包装，沾了点碘伏就轻轻往她胳膊上涂抹。
伤口大概有三四厘米长，渗出的血液很快就结痂了，不过伤口并不深，所以不用担心会感染。虽然周正语很小心，但因为疼痛的刺激，每次棉签碰触到伤口，周璃的胳膊就不自然地抖动一下，不过她本人倒是直直地坐着，并没有什么表情。
“这两天胳膊这里不要沾水，伤口不深，应该几天就好了。”周正语没有再问她书的事情，适当发泄一下，总归是好的。
周璃闻言没什么反应，只是走向床头，躺下就要睡觉。
看着妹妹脚下踩着书还混不在意的样子，周正语不禁想到，之前妹妹对每一本书都很宝贝，磕着碰着都要心疼半天。
他轻轻弯下腰，一本一本拾起了略有些灰尘和磕碰痕迹的书籍。
精装本的《诗经》，原版的《国富论》，带插画的《莫泊桑短篇小说集》，作者签名的《精绝古城》……
《西游记》、《百年孤独》、《小王子》、《徐霞客游记》……
越是收拾，周正语越是沉默。原来妹妹这么爱看书，看的书又这么风格多样……不管这些书是不是她都看过，都不可能扔掉的，这是栗子的回忆……
轻轻拍打掉书上的灰尘，一本本叠放到凳子上，最后周正语一起把这些书都搬出了卧室，随便找了个箱子，放在了客厅的墙角。
既然妹妹说要卖掉，肯定是暂时还不想接触这些书……
整理时，周正语又想到了一个问题，那就是家里的安全性。
虽然每次出门他都严格检查，关火关水，但是保不准哪天栗子走动时磕着碰着……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周正语还没想好，总不能什么家具都用吧。
不过今天晚上是不用考虑这个了，毕竟栗子已经睡了……吧？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动静，应该是睡着了。
看了眼手机，现在已经是晚上九多点钟，而自己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。
算了，将就吃吧。周正语将妹妹剩下的饭菜打扫干净，尽管都已经凉透了，但他吃的却很香。
收拾完餐桌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的周正语躺在沙发上，意识很快变得朦胧……
要是栗子的眼睛治不好，是不是我天天都要这么累啊……恍惚之间，周正语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。
啪啪啪。周正语霍然清醒，用手狠狠给了自己三个响亮的嘴巴子。
我怎么可以这么想……比起栗子的痛苦，自己多干点活又算得了什么？妹妹被哥哥照顾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？
可是，真的好累，明明什么也不会，就要照顾妹妹，就要撑起这个家……
在朋友面前要演得轻松自在，在妹妹面前要显得游刃有余。
爸妈，为什么啊，为什么会这样啊，明明我自己，也还只是个孩子啊……我到底，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长大啊……
……
门口，背靠着门板站着的周璃，听到墙的另一面隐约传来的压低的呜咽，脱力般滑坐在地上。
……
ps:双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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